微博@哈特菲尔德的选

湮没





主奶尤农汤  副贾正





1

黄明昊是在海边找到尤长靖的。

彼时他正站在潮汐的中间,裤腿也没有挽起。涨潮的水没至他的大腿,越来越深,将他不算高大的身体掩藏起来。

黄明昊被吓到,冲过去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岸上拖,嘴里念念有词“就算想不开也不要跳海啊…你知道溺水有多难受吗?我小时候溺过一次水,濒死一样的感觉…”

大概是他的喋喋不休说服了对方,尤长靖傻愣愣的任由他拉着跑到稍干的沙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尴尬的讲“我没有想要自杀啊…”
话说一半觉得手里少了点什么,抬起胳膊,上面还挂着半截相机的带子。

黄明昊,男,22岁,年轻,气盛。一次突如其来的见义勇为,结果是尤长靖昂贵的单反泡了海水,意外身亡。



“所以,你是来采风的作家咯。”尤长靖给批着浴巾的黄明昊倒了一杯姜汁可乐,在他对面坐下。两个人刚刚在尤长靖经营的旅馆里换了衣服,好在没有方才那般狼狈了。

“也并不算拉。”黄明昊脸上发热,显出熟透苹果的颜色“只是不知名的专栏作者罢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其实我来是为了采访你而来的…”

“采访我?”

“是的,你大概还不知道,你po在ins上面的照片最近突然爆红,有的人叫他们最悲伤的海,也有的人说,看到你拍的海,可以感受到时间的逝去和无奈…所以我想,拍这些照片的人大概是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故事吧,正巧最近我在构思一个悲伤的长篇,打听了很久才问到你的地址,就直接跑过来啦。”

尤长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纵使他诧异和疑问于黄明昊的来意,也还是很安静的听完了他语速飞快的整段话,这才开口回答。

“海怎么会悲伤呢?只不过是看他的人赋予它的特殊意义罢了,而我,也只是那个最普通的拍照者,给大家展现最毫无保留的大海。”

他的语气轻快舒服,柔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端起姜汁可乐轻轻的啜了一口才又继续说道,“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故事,让你大老远跑来还真是不好意思。”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黄明昊咬咬下嘴唇,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他张开嘴想再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

尤长靖并不打扰他的沉默,慢慢把姜汁可乐喝完,起身收杯子的时候方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我可以在这里开一间房吗?长期租用的那种,我有种感觉,这个海滨的旅馆会是让我灵感迸发的地方。”

“当然可以。”尤长靖回过头来,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进门是客,只要付钱想要住多久也都可以。”

“那好吧,我需要一间面向大海的房间,时限先设为一个……不!三个月吧!”

“承蒙惠顾,那我现在就把合同取过来给你看看。”

尤长靖转身,因此也并没有看到黄明昊脸上挂着的,志在必得的坚定,他相信他的直觉,相信网友的眼光,他更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一个没有故事的人会在六年内,风雨不断的每天拍上一张大海的照片PO在INS上面却从未留下只字片语。



2

尤长靖的旅馆面朝大海,绿树成荫。纵使在闷热的夏季也会让人感受到沁人心脾的凉风,如若不是开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孤僻群岛之中,也可谓是避暑休闲的度假胜地了。

入住后两个星期,黄明昊方才打开几乎落灰的笔记本,在文档工具上不知所云的打了几句话又匆匆删掉。将这个过程重复五六次后,他才放弃,懊恼的把自己摔在床上,心里愤愤的觉得这一切一定都是那个狡猾旅馆老板的套路。舒适的温床从来是扼杀创作者的行刑台,他对着这般适宜的环境,几乎半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黄明昊在床上翻了个身,压到胡乱扔在床上的手机,本不欲理会,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开机键。苹果的LOGO亮了又没,手机桌面显现的第一时间,通话界面就如影随形的弹了出来,催命一样响个不停。

陌生的号码,读不到的来电位置,可黄明昊知道打来的是谁,他不想理会,果断的拉黑,翻起了微信聊天记录。

弹出来的第一条消息来自一个备注为“骗子”的人——

‘收到速回!我都快要急疯了!’

‘有什么事情大家摊开来说,你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算什么?’

‘为什么挂我的电话?’

‘黄明昊!你不要以为你拉黑我就有用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接我的电话的!’

刷屏速度之快堪比微博水军。

黄明昊翻了个身本来不想理会,想了想又回了一条‘关你什么事?’回完信息他大仇得报一样的关了机,想了想又决定跑到楼下去开一瓶香槟庆祝一下。

尤长靖自他入住后就开始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出没,今天也不在宾馆,大概是去附近拍摄新的海了。前台只有一个年迈的婆婆昏昏欲睡,黄明昊还没想喝香槟到打扰老年人睡眠的地步,只好百无聊赖的在宾馆大厅里面转悠,观察起了墙上挂着的那些照片。

一样的大海,不同的时间地点,有的平滑如镜,有的波涛汹涌。占据了照片墙全部的空间——这些照片黄明昊基本上都在尤长靖的INS上看到过,每一周会更新新的七张照片照片上去,风雨无阻。

黄明昊不明白尤长靖对海的执念,就像他永远搞不懂朱正廷的心思一样。大概年长人的世界永远扑朔迷离,并非少年成熟的速度可以追赶。

时间终究是不可逾越的。

正感慨的时候,一只蚊子落在了照片之上,黄明昊讨厌这种吸血为生的小怪物,手掌一挥啪的打了过去,用力过猛之下,不但蚊子香消玉损,连照片墙上的相框也被他打下来几个。

前台的婆婆猛地惊醒,操着一口方言跑过来。她说话又急又快,即使聪明如黄明昊也只能听懂一个大概的意思——尤长靖对这些照片珍惜的要命,每一次更换和保养都不会假借他人之手,黄明昊这次闯了大祸,还连带着自己也要一起跟着吃瓜落。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尽快的恢复原状的!真的抱歉!”

他双手合十举在头顶。,连连道歉。

据婆婆的说法,尤长靖这几天去了周边的岛上,明天就会回来,黄明昊现在有一个下午+晚上的时间去镇子上面采购同款的相框,在尤长靖回来之前把照片墙恢复原状。

这还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远离网购的群岛只能通过逛集市的方式来购买东西。黄明昊跑遍镇子上所有的店铺,终于找到同款的相框时,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他疲惫的回到宾馆,又得马上开始制作新的照片墙。他把东西全都抱进屋里,开着的窗户刚巧飘起一阵微风,把放在最上面的照片吹落,那张薄薄的纸在空中婉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突然神奇的一分为二,落在地上变成了两张照片。

“?”

黄明昊疑惑的上前把照片捡了起来,一张是尤长靖拍过的海,而另一张是尤长靖和一个年轻男人的自拍,稍显娇小的旅馆主人被整个圈在臂弯里面,看着别的地方。倒是那个年轻的男人看着镜头,笑得阳光一般灿烂。

照片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歪歪扭扭,有一些已经模糊不清了——XXXXX日和长靖摄于XXX。

后面的落款被人用钢笔划掉,像是有意的隐藏字迹主人的真实身份一般。

可黄明昊还是认出了照片上的那个人,又或者说,在广袤无垠的华夏土地上,大概没有几个人不认识这个年轻的男人。



尤长靖在第二天破晓的时候回到宾馆,天还没有大亮。旅馆大堂半个人也没有。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依旧是查看最显眼的那一排照片墙,他们安安静静的挂在那里,一如往常一样等待着他的归来。

尤长靖收回目光,打算回房休息了。一个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虽然我现在都没有找到悲伤的故事,但是似乎却发现了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呢。”

黄明昊从正对着照片墙的沙发上坐了起来——方才他躺的隐蔽,再加上天色昏暗,所以并未被人发现。此时坐起才现出身形。

他站起来走到尤长靖面前,举起一叠照片,一字一句的说道“每一张海的后面都有另一张照片,几乎每一张都有。上面的男人名叫陈立农,是现在娱乐圈炙手可热的新晋影帝,对此,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3

群岛自然多岛,尤长靖驱船去几海里以外的岛上钓鱼,大概会在那里露营一周。

他走之前盯着黄明昊删除了翻拍的照片,又下了最后通牒,要他在自己回来之前离开旅馆,否则将以报警起诉作为此事了结的途径。

这几日海面无风,抵达海岛的时间比预想的早了一些,搭完帐篷架上渔具以后方才下午两点。尤长靖窝在树荫里面躲阳光,午后暑气热的他有点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模糊遥远,好似上个世纪发生的一样…

23岁的尤长靖在学校里的存在感可以用近乎透明四个字完美概括,作为高中部唯一的音乐老师,本身就是一个鸡肋的存在。

应试教育不需要娱乐,临近高考的学生总是课业繁重的, 尤长靖的音乐教室在走廊尽头静静落灰,他乐的清闲,每天照旧活的天真快乐。

可天真也有天真的烦恼,他最近胖了不少,却放弃不了食堂的粉蒸肉和鸡腿,又受不了别人揶揄的目光,在又一次忍不住打了两个鸡腿之后,他决定偷偷的跑到音乐教室去把它们通通吃完,不让别人看见。

拿着饭盒飞奔进屋,关门落锁一气呵成,尤长靖带着成功的喜悦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教室里一开始就坐了一个高大的男生,此时正错愕的看他,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高二三班的陈立农同学,尤长靖认识他,他经常听同事提起陈立农的名字,基本上都是夸赞之词,毫无例外。

这就十分尴尬了,多吃鸡腿还要被学生抓包,尤长靖窘迫要命,可是他来都来了,现在退出去也不是个事,只好端着饭盒坐到陈立农的对面,支支吾吾的试图解释“今天食堂人可真多…都没有坐的地方哎…”

“是哦…”陈立农尴尬的接了一句。

两个人盯着自己的饭盒,沉默着吃完一餐午饭。

下班的时候尤长靖走的晚了一点,第一次向同事问起了八卦——中午的时候瞄到陈立农面前仅有一盒白饭,引起了他藏不住的好奇心。

同事慢慢给他讲着陈立农的事,父亲早逝,家贫,之类的字眼刺伤了尤长靖的心,他突然觉得中午津津有味吃完两个鸡腿的自己像个不知眉眼高低的智障,眼圈一红差点哭出声来。

第二天中午,尤长靖端着两个鸡腿冲进音乐教室,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陈立农果然待在那里,没想到他又会来,还是状况外的表情。

“我今天又打多了鸡腿,可是我最近要减肥了,你要不要吃?”

说完他也不管陈立农愿不愿意,强制的把鸡腿夹到他的碗里“这可是食堂剩的最后一个鸡腿了,浪费可耻。”

“谢谢…”

得到回答是在很久之后,陈立农声音很小,细若蚊鸣。

 “不过我觉得老师你,最近真的有在瘦的…”

他抬起头来,笑着说。

 

浮漂微动,是有鱼的象征。尤长靖急忙卷线,不多时从水面扯出一条肥美的鱼来。今天的晚饭有了着落,他满意的眯眼。望向远方,海面同天连成一线,绝美的景色。

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4

海钓使人愉悦。

再回来已是一周以后,镇上好像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连他的旅馆也奇迹般的住满了,打听之下才知道最近来了一个剧组拍外景,给向来人烟稀少的镇子带来了满满的活力。

黄明昊在旅馆门前的露天酒吧等他,见他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迎上来,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拉着他走到角落。

尤长靖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未果,只好硬邦邦的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走的时候说的期限应该是…”

“是的!一周!七天!”黄明昊着急的打断他“不过你应该再晚几天回来的…话说你都不看娱乐新闻的吗…你…听我说…”

正说话间,旅馆外面走进来一群人,喧闹吵杂,很快压过了黄明昊的声音,尤长靖越过他的肩膀疑惑的往那边看,只见一群人众星揽月一般的环绕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身量高大,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出,头发胡乱的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熟却又陌生。

尤长靖愣住,着魔一样往前走了两步,与此同时,被他看着的人好似也感受到什么一样回过头来,同他四目相对。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住了。

那张被他仔细掩盖在海洋照片后的脸,真实的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曾经以为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的面孔此时清晰可见。

六年的时光洗掉了陈立农脸上的少年稚气,他变得像个成熟的男人了,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锋利,像是开刃的刀。

尤长靖觉得自己要被割伤了。

不过好在,刀刃没在他的脸上停留多久。

陈立农把他从头打量到尾,视线最后落在在黄明昊拉住他胳膊的手上。

尤长靖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被烫到一样的抽回了胳膊。再抬头时他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低声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交代了一些事情,转身上楼了。

黄明昊讪讪的跟在后面解释“我…我只是想提醒你…”

“没事。”尤长靖打断他的话。

不知道同他说还是自言自语。

5

照片墙早就撤掉了——在被黄明昊发现秘密的那天。

尤长靖回到房里,把自己扔在床上,突然觉得枕头下硬邦邦的。伸手一摸才想起来,自己上次逃的太急,塞烫手山芋一样的把黄明昊取出来的那叠照片胡乱的塞到了枕头底下。

一张张翻过去,全是以前的故事。

陈立农第一次叫他“长靖”,是在某个放学后的晚上,两个人沿着轻轨往家的方向走,一前一后,安安静静。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跟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的陈立农一如往常一样跟他道别。他说“长靖,明天见。”

“明天见。”

尤长靖头也没回的往家的方向走,那时的他不知道一向虚势的自己为什么没有纠正陈立农没大没小的称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敢回头,有些事正在悄然变化着,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

翻到下一张照片,是蛋糕上插着的二十四根蜡烛——

尤长靖吹熄了蛋糕上的蜡烛,闭上眼默默许愿。黑暗中觉得自己的嘴唇被轻轻碰了一下。

只一下,然后就飞快的撤离了。房间里安静的要命,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尤长靖庆幸自己红透的脸没有暴露在灯光之下,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人又靠了过来,轻轻叼住自己的嘴唇…

 

 

说起来,现在的他也和自己当年一般年纪了。

尤长靖翻了个身把照片从眼前拿开,轻轻闭眼。

陈立农所在的剧组,还要在岛上再拍三天。

 

6

第二天晚上,尤长靖出门吃饭,在常去的那家店里碰到了黄明昊。他形单影只的坐在最里面的卡座,看到自己连忙挥了挥手。尤长靖走过去坐下。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觉得我欠你一个道歉,所以才没有走的…”黄明昊摸摸鼻子“你走的那天晚上他们就来了,本来外景地在旁边的岛上,但是那里最近发生了山体滑坡…”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总想着要提醒你一下才好。”

“谢谢你。”尤长靖冲他笑笑,像糖,甜甜的。

上次的事情算是就此揭过。尤长靖叫了卤肉饭坐在黄明昊对面静静的吃,没再和他讲话,也没有阻止他抢着跑去付账的动作。

说起来,很久没有在岛上看到黄明昊这般活蹦乱跳的青年人了,突然有些怀念之前高中老师的生活,尤长靖看着窗户里黄明昊的背影发呆,余光撇到一个人坐到了他的对面。

 

“不好意思这里有……”尤长靖回头,人字卡在嘴边说不出口。

是陈立农。

 

7

 

其实提议要他去做练习生的,是自己。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啦!”尤长靖拿着XXX公司海选练习生的宣传单在陈立农的眼前不停的晃。

“可是万一我真的红了,被有钱的金主看上怎么办哦。”

“那我就去问金主姐姐很多很多的分手费……”

“你很过分哎。”

“那你到底要不要去呢?”

“你亲我一下的话,可以考虑。”

 

陈立农话音刚落,尤长靖就飞快的在他脸上啵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样的飞快移开。

然后他就被自己的主动吓了一跳,红着脸再也不敢说话了。

 

8

 

自我放逐的日子过久了,偶尔也会忘掉自己为何在此,要向哪去。

尤长靖在海滩上慢悠悠的走,他平衡感不太好,经常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的摔跤,黄明昊不知道这点,还以为他被刺激的太过想要跳海,再想想上次的乌龙,决定还是默默闭嘴,只在后面跟着他走。

 

尤长靖还真的走到海里去了。

夜里的海水很冷,凛冽的包裹着尤长靖的小腿。他不太在意这些细节,只望着海面发呆。脑袋里翻过来覆过去的倒带。

说起来,刚刚在饭店,陈立农也只同他讲了三句话而已——

“还好吗?”

他问

“那个时候……”

第二句在看到回来的黄明昊时戛然而止。

“打扰了。”

说完,他干净利落的起身离开,头也没回。

而自己,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有讲出口。

 

“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尤长靖应声回头,发现黄明昊也走了到海里,站在稍后面一点的地方,一脸内疚。

“我……我该付了钱就离开的。”

他说,然后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又搞砸了…你也是,他也是,我、我只是想要他只看着我一个人,只哄着我一个人,我没有想过真的不理他的……”

 

黄明昊的话开始乱七八糟起来,带着小孩子丢失最爱玩具的痛彻心扉,在冰冷的海风中显得尤为凄凉。

尤长靖反要跑过来安慰他,手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我、我从来没有觉得六岁的年龄差是可以阻碍我喜欢他的理由的……”

“我真的真的…很用力的在长大了,他只要再等等我,再等等我就好了…”

黄明昊开始有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话也讲的歪七扭八没有逻辑。

可尤长靖却奇迹般的听懂了,他拍打他后背的手猛地顿住,心脏上包裹着的盔甲被黄明昊的话猛地刺破,凄凄惨惨碎了一地。

 

 

9

他的爱情结束的方式,并非是一声巨响,而是一场沉默。

 

陈立农红了,毫无疑问的,作为某歌唱节目的参赛选手之一,他从小城市的无名小卒一夜之间变得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尤长靖被陈立农经纪公司的人找上门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他给自己的心里生出了万分的斗志,决定为了爱情抗争到底。

然后,那个自称陈立农经纪人的姐姐第一句话就像刀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六年之后,他也不过24岁正当年,而你,三十岁,一辈子也不能公开你们的恋情,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旁,只能默默活在他影子的角落,看着他同你渐行渐远。”

“你们隔着的可不止师生的名分、世俗的批判,还有越不过的六年时光。”

姐姐长得柔情似水,声调波澜不惊,话里却好似惊涛骇浪一般向他袭来,冰冷的海水湮没尤长靖的头顶,刺骨一般的凉。

不过真正的击垮他的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他已失去了最爱的父亲,你有想过他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后的感受吗?

尤长靖攥紧了拳头,指甲刺进掌心,他见过陈立农的母亲,一个温柔漂亮的阿姨,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她曾亲切的邀请自己她家做客。





10

黄明昊最终还是听到了那个自己为之赶来的故事——他终于哭累了,和尤长靖坐在沙滩上喝着啤酒,听完故事的全部经过就醉醺醺的打了个嗝。

“就这样?结束了?”

他满脸写着不敢置信“你…因为他红了,自卑自己配不上他,所以从他的身边突然消失了?”

“就这样。”

“那你为什么要每天拍海?还把那些照片藏在后面?”

“或许我内心深处是后悔的吧…给自己一个无关紧要的形式感可以让内心得到平静…”尤长靖笑笑“毕竟在这个岛上,日子过得真的很闲。”

他的语气平静,一点也没有说谎者的担惊受怕,刚才的故事删掉了很多,包括那个经纪人同自己的一番对话,掐头去尾变得了无生趣。

可他讲的如此认真,说到最后,几乎自己都要相信这就是事情本来的样子。

“那你和他…嗝…和我们还有点像…”黄明昊举起啤酒灌了一大口“不过我好幸运,他一直在我身边,逃掉的…是我…”

“他人好,长得又好看,所以身边总围绕着好多好多的人…我想他只看着我,同他发了好多次脾气…最后一次吵架,他和我说…六岁的差距让他好累好累…”

黄明昊的话在海浪的拍打声中越来越小,尤长靖扭头看他,发现他竟然已经抱着膝盖睡了过去。

“还真的是小孩子呢…”

尤长靖把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拿起啤酒继续喝喝。

可惜他没什么酒量,很快上了头,以前的事情走马灯一样的在脑海里面闪,陈立农打给自己的最后一通电话在耳边响起“比赛的这边都没有海哎…你明天上班的路上可不可以拍给我看?我好想你…”

然后第二天,尤长靖就带着自己的爱情,丢盔弃甲的逃了,从此再未在陈立农的世界里出现过。

再抬头的时候月亮从乌云后面探出身子,光投在海里,静谧而美丽。

尤长靖放下啤酒,歪着脑袋自言自语,“我拍的足够多了…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说罢,他自嘲的笑笑,还是拿起手机把这幅景象拍了下来。


11

“醒醒!!Justin!”

黄明昊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什么人在拍打着自己的侧脸,力道重的像是要把自己拍肿,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朱正廷放大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他结巴着说不出囫囵个的话,“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被赏了一记凶狠的巴掌,暴力仙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黄明昊右脸立刻挂上红彤彤的五指印。

“你还问我!你不声不响的就消失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要不是昨天有人电话给我,我还在满世界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转…”

黄明昊觉得朱正廷像是快要哭了,喋喋不休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他再忍不住,上前把他抱住,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怀里的人被关了开关一样停下唠叨,紧紧的回抱他,哽咽着说“你是傻的吗,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两个人都没再讲话,爱情总是这样,不可能永远的无伤无痛,丘比特射出的,毕竟是一支锋利的箭。

他们过了好久才放开放开彼此,黄明昊拉着朱正廷的准备手往回走,突然想起他刚才的话,疑惑道“你刚才说有人给你打了电话?是什么电话?”

“就是昨天有一个人,很莫名其妙的用你的手机给你好多朋友打了电话,说要找黄明昊喜欢的人。他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留了地址…说让我来这里找你…”

“哎?”

黄明昊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里面按着通讯录的排列顺序一个个的打过电话。最后一个通话记录的时间停在凌晨五点。

黄明昊愣住,然后猛的扯着朱正廷向旅店的方向奔跑。

“你干嘛啦,为什么突然跑起来…慢点!”

“我总觉他在骗我哎!我想再确认一下,你先跟我来…”

“谁在骗你?什么啦…”

“你跟我来就是啦…”


12

“可以开车了。”

尤长靖坐在货车上远远看着黄明昊拉着朱正廷的手跑远,回过头冲司机笑笑。

开车的大叔也回了他一个爽朗的笑,闲不住的搭话。“所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尤老板。”

“去哪里吗…?可能会去土耳其吧…”

“那可真是有点远呢,看你大包小包的,难道不打算回来了吗…”

“嗯。”

“有点可惜啊,岛上的年轻人都出去外面的城市了,你也走了的话,岛上也就只有我们这群老人家了…”

“还要谢谢各位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逃避的次数多了,也开始变得习惯起来,尤长靖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觉得自己的故事得到了救赎。他看向后视镜的方向,半山腰的旅馆已经被遮挡在山脉之间。

尤长靖移开视线,在心里轻轻道了一声再见。



尤长靖从图书馆出来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天阴的很,不似一时半会可以停歇的样子。

他今天恰好没有开车,伸出胳膊只觉得雨水打在身上冷的厉害,再看看外面越来越黑的天色,咬咬牙,迈步向雨中走去。

伊斯坦布尔的夏季炎热干燥,从来不会叫人养成带伞的习惯。好在他住的公寓离此地不远,一个拐弯后就看到了楼体的影子。

街上行人很少,大多神色匆匆,不做停留。尤长靖走到楼下远远看到一个奇怪的人打着伞站在那里,身影高大模糊,被雨雾隔开,现出修长的身形。

他看上去有些眼熟,尤长靖不由自主的多瞄了两眼,在走到离他快有十步远的时候猛的停下了脚步。

陈立农站在雨中,侧脸微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公寓中还暗着的那扇窗户。
再回过头时,他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裤子的下半截湿成一片,也不知道在雨里站了多久。

他把伞撑在尤长靖的头顶,半个肩膀淋在雨里,像是多年前经常做的那样。

“前段时间…有一个自称编剧的人找到我,说有一个很好的剧本,问我有没有出演的意愿。”陈立农看着他的脸,尤长靖慌张的躲开,低下头,感觉他又靠近了一点。“可他跟我说的故事,我六年前在别人的口中也听过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所以我想,想听故事的主人,当着我的面,亲口告诉我本来的真相。”

“可以吗?长靖。”


END

——————————————————————

没什么逻辑的流水账,一不小心越写越长,谢谢拖到这里的朋友看完。

 

评论(58)
热度(1334)
  1. 共3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哈特费尔德 | Powered by LOFTER